我是在佛寺长大的公主，清静无为却累至我重要之人，吃人的地方会吃人，而我只会做掌握命运的吃人者
永安十四年春，我曾心动过的小和尚死了。
我以为年少的心动早就已经被时间抹去，到现在我才知道很多的不在乎都是自己骗自己的。
在吃人的地方，永远不可能独善其身。
1
皇姐说:“无相法师高德，以身祭天安万民，众妃嫔应该前去瞻仰才对。”
她说这话的时候用眼角斜视着我，满头的珠翠衬得她更加春风得意。
她恨我，于是希望我永远被她踩在脚下，永远希望我一无所有。
韦太后见不得皇后更见不得我，应该说她见不得宫中一切得她儿子真心喜爱几分的女人。
于是她同意了，太后懿旨东陵皇宫中所有有品阶的妃嫔都要前往观看法师坐化。
皇后心软，面上有几分不忍和难堪，又几名胆小的妃子也面如金纸，所以我灰白的脸色也不是十分显眼。
秋和姑姑在背后抓住我的手，指甲几乎掐进我的掌心。
那个法师曾是我幼时竹马，但是我不能为他哭泣，也不能为他伤心。
我是和亲的公主，生死荣辱不是我一人之事。
我看着皇姐，她也是和亲的公主，与我不同，她倒是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。
东陵的皇帝与皇后青梅竹马，感情坚固比起夫妻更像姐弟，无论她怎么折腾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皇后，顶天了不过和她母亲一样是个贵妃。
但是她仍旧十分愿意，因为她享受折磨我。
最低等的小太监私下也会说：“南朝来的两个公主不像是姐妹反像是仇人。”
如今我二人真的就是仇人了，以前是她单方面仇恨我，现在我终于如她所愿恨她入骨。
我知道她是个变态，要是知道我现在终于如了她的愿，她只会非常高兴，高兴得打赏六宫。
我们的亲伯父，康帝登基的时候，皇祖母带着我去往白马寺修行，皇姐曾拦下皇祖母的步撵。她说：“求皇祖母可怜可怜我，也叫孙女儿能常伴皇祖母左右。”
皇祖母揽着我坐在步撵上，她不去看皇姐也不许我看。
随着步撵远去，皇姐一身缟素，缩成团匍匐在地，被步撵远远的丢下。
我不喜欢这个皇姐，因为父皇总是偏心淑贵妃和皇姐，明明椒房宫才是皇后居住的地方，但是父皇却让母亲让给淑贵妃。
母后住到钟萃宫去之后，御史弹劾父皇，他不自我反省，反而责怪母后容不下淑贵妃。
这个名义上母仪天下的女人，瘦弱的深躯支撑着华贵的衣服，她对父皇说：“我与陛下夫妻多年来未曾有一天没有做好妻子的职责，也没有一天没有做好皇后的职责，陛下说这些，是想要无过废后吗？”
父皇大怒，一巴掌扇在母后脸上。
母后倔着脾气不肯低头。
父皇说：“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废后？我才是天子，我说谁是皇后，谁就是皇后。”
母后脸上带着巴掌印，眉目坚毅：“皇上既是天子，那请不要在沉浸于男女私情，看看天下庶民吧！”
这些话传到来前朝，大臣们静坐在御书房前，要他去给母后道歉，要他削减淑贵妃位分，要淑贵妃搬出椒房殿。
这件事一直闹到皇祖母出面，亲手削淑贵妃为沈妃，拆椒房宫牌为青鸾殿，改皇后现居住地为梧桐宫。
我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不爱母后，为什么他明明不爱母后还要生下我。
我不明白，所以我不喜欢沈妃同样不喜欢沈妃的女儿，我的姐姐金銮。
宫女常常在我面前愤愤不平，说分明我是皇后的女儿却叫青珠，她是妃嫔的女儿却叫金銮。
这没什么好置气的，因为很快我这个爹就嘎掉了。
母后很早之前就劝过他，皇上正值壮年，不必这么早就求仙问道。
但是他更愿意听沈妃的，沈妃说，她希望皇上青春永驻，身体康健，最爱他勇猛精进。
父皇一死宠冠六宫的沈妃也同样“自愿”随父皇去了，这，同时也是皇姐恨我的开始。
我从白马寺回来的时候，正值她在宫殿屋顶上执剑自刎，在伯父下旨让她和亲之后。
她当着使臣说：“我是先帝之女，如今父皇已逝，只能任人磋磨，我去和亲可以，我最不舍之人是我的皇妹！”
“如果她不和我同去！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去的！”她在屋檐上疯狂大笑，“我死在这里，到时候去的还是我这个受万人宠爱的皇妹！！”
皇祖母气得脸色铁青，恨不得马上杀了她。
使臣在下面看笑话，最后觉得她太疯癫，我南朝是在敷衍他们给他们一个疯公主。
皇姐在上面听了疯狂点头：“对对对，我是疯了，我不过是一个庶公主，比不得嫡公主有诚意，他们不过敷衍你们罢了。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2
后来我还是去了，为了不再战火四起。
无相跟着师傅来宫中讲经，离去的时候借着还东西的名义见了我。
幼年时，在白马寺，他是我唯一的玩伴，不知事的时候，我们跑遍了白马山的每一寸土地。
我常常害他挨打，他师傅的藤条打在他的背上，无相被打得闷哼出声但是从来不叫疼。
晚上的时候，我带着侍女去给他送药听到他师兄在对他说：“小师弟，你自幼被师傅捡来，没见过红尘俗世，有好奇心会思凡这没有错。”
“但是她是公主，即便你还了俗，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。”
无相问他：“什么是思凡？我为什么要还俗？”
不等无心回答，他又问：“青珠在这里修行，难道不等修得佛心便会走吗？”
无心沉默了一会儿，又对她说：“她是公主，你要叫她殿下，莫要因口业给寺里召祸端。”
他们师兄弟在里面说话，我便不适宜进去，跟着我的宫女松了一口气。
宫女春和比我大，我觉得她应该很多事情比我更懂一些，于是我问她：“我还会走吗？我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吗？”
春和说：“公主是天之骄子，自然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的。”
“那无相呢？他会和我走吗？”
“无相法师属于这里，他自然不会和公主走的。”春和很有耐心，但是她的每一个解释都不是我想要的。
“那无相还俗就能和我走吗？”我决定春和要是说的还不符合我的心意就让她明天不要吃饭。
“如果公主想的话。”总算得到了一个我想要的答案。
幼童的时期总是匆匆，这件事发生不久，我就被女官拘在厢房里上课了，她总是这也不准，那也不准。
尤其是不准我见无相。
但是我总有办法找他，或者让他来，我要挟宫女们不许告我的状，然后在厢房后院，放了一个凳子，无相有时会给我折一枝花递过来，有时会给我带来一只蝴蝶。
他隔着墙告诉我，春天到了，夏天来了，秋天至了，冬日去了。
于是我在这个四角天空里也看见了漫山鲜花，夏日荫荫，秋日残荷，冬日新雪。
如今在这东陵宫中再见，却是皇后娘娘请游方的大师入宫讲经。
3
我与皇姐现如今的仪妃关系不好，但是和皇后还行，或者说这宫中没什么野心的妃嫔都和皇后关系不错。
皇后性格绵软，大皇帝三岁，说是妻子更像姐姐，比起皇帝的爱，她更在乎皇帝冷不冷饿不饿，今天高不高兴。
皇帝同样敬重她，比太后更敬，皇后的地位坚固无比，只要她不犯下大错，永和帝便绝不会废后，哪怕她没有孩子。
我像往常一样带着孩子去给她请安，路上遇见仪妃，她笑意盈盈地过来，我心中顿时警报拉满。
这些年实在是吃了太多这个疯女人的亏。
她说：“好妹妹，你的故人来啦，你可要高兴啦。”
“高不高兴嘛，就是妹妹的事了。”我也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，就差没有说她多管闲事
她也不在乎，伸手就想摸我儿的脸，我把毅儿往身边一护。
“皇儿最近不舒服，认生。”睁眼说瞎话，也不顾如今我儿已经是七八岁的大孩子。
仪妃笑笑，意味深长地走开。
待到我进了皇后宫中，这才看见里面隔着层层帷幔，似是有外客。
“德妃来了呀？”皇后见了毅儿很高兴，她没有孩子，便喜爱自己皇帝弟弟的所有孩子。
如果不是皇帝敬重她，爱戴她，在其他后宫中皇后不知道多少次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。
“你来的正好。”皇后把毅儿揽过去，“听仪妃说，你曾在白马寺修行，深读佛法，想来也认识无相法师。她们都不耐烦和我听经，你正好陪陪我。”
无相！
我怔了许久，隔着帷幔看不清他如今的模样，但是隐隐约约能看出身量修长，清俊无双。
“德妃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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